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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轮全身骨节一阵噼啪作响,恶狠狠地盯着百里纤纤。
百里纤纤仰着脖子道,“看什么看!不错,对付那几个泼皮,你是没用武功,可现在本姑娘站在你面前,你就算用上武功又能怎么样?”
她用手中的烧火棍唰唰挽了个剑花,一招武馆人人都会的“灵蛇出洞”,向巴金轮的下颌挑去。
巴金轮含怒一拳,带着风声,往烧火棍上砸去。以他现在的功力,只要这一拳砸实了,便是一柄上好的青钢剑,也能砸成个七八截。
百里纤纤显然连内力都没使,烧火棍轻巧地拐了弯,啪地一声拍在他的腮帮子上。巴金轮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肩头一挺,一记飞肘直攻向百里纤纤的咽喉。
百里纤纤一揉身,从他腋下穿了过去,反手又是一记敲在他后颈风池穴,他只觉全身一阵酸麻,不甘心地大吼一声,将【合欢诀】真气遍布全身,一转身朝百里纤纤拦腰抱去。
百里纤纤脚尖一踮,凌空跃起,空中一个翻身,人已到他的身后,手中烧火棍在他膝内阴谷穴一点。这一下却是用上了内力,将巴金轮点得立时便跪倒在地。
“如何?”百里纤纤看着半跪在地的巴金轮,用烧火棍轻轻拍打着自己左手掌心。
巴金轮抬起头来,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你是如何做到的?”
“做到?这没什么难的。我虽不知你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内功大进的,但显然你与人交手的经验没什么长进,招数也稀松之极,出手便不留力,全身都是破绽。”
经验?巴金轮回味着在武当山下与道士们干的那一架,又想起在锦衣卫军中,若非屠苍生小觑了自己的功力,自己还能那般轻松地放了他风筝?即便是在【真武大阵】和【锦衣杀阵】中的两场厮杀,自己也是靠着搏命式的打法,才几次死里逃生。
忽然,他心头一片黯然,那月下的花铃和飞舞的裙诀,那咳出的一口口鲜血,又浮上了心头,确实如百里纤纤所言,终归,自己还是在靠着莫言归的庇护。
巴金轮沉吟了片刻,揉了揉腿站了起来,居然用前所未有地郑重说道,“纤纤姑娘,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彻底想明白,但是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我会先跟你上少林,再帮你找到贺紫烟。”
百里纤纤却是从未见过他一本正经地模样,有些惊奇地道:“你真不去找她了?”
他挤了挤嘴角,却发现怎么也挤不出个潇洒的笑容。自己便是去找着了师姐又如何,再累得她与自己一起东躲西藏,累得她为自己吐血么?
老王,咱们男人惹下事情,咱俩一起扛!要是扛不下来的话,干脆就陪你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酒鬼好了。
他又看了一眼百里纤纤,道:“师姐有她自己的快意江湖,小爷我也有自己的淫贼之路。”他口中说着,心里却暗暗念到,想做一个淫贼,终究要先做一个江湖人,似这般整日里被人像狗一样撵来撵去,又有什么快活!
百里纤纤见他说的坚决,嘴角也是现出一丝笑意:“巴金轮,看来你还不算怂到家,我们蜀地之人虽不似北人那般豪迈,可也喜欢说话做事麻利爽快之人,等我寻回了小师妹,我请你喝酒!”
巴金轮撇撇嘴,正想就你那酒量,三杯就倒,最后还不是得小爷我会账。
忽然,头顶上不知从那吹来一大块马尾云,天光为之一暗,牛家村中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唤和关窗之声。
“先回房吧。”百里纤纤看了看天色。
“没事,不用管我。”巴金轮走到院子中央,伴随着一记闪雷,瓢泼大雨随之而至。
百里纤纤静静地站在窗前,大雨中,巴金轮双拳紧握,歪着脑袋,看着天,口中念念有词,如瀑的雨帘将院中的积水打的四处飞溅,他的人影也渐渐朦胧起来,只余一个模糊的背影在雨中微微地颤动。
男人是这样的吗?百里纤纤扶着窗棱,她想起那个身居高位的人曾对她说过,男人和男孩的区别,便是男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男孩只知道别人会给他什么,那么他又算是男孩,还是男人呢?
莫言归,百里纤纤又想起那个紫色的身影,有着极乐谷女子所独有的冷傲和决绝,她又为何而要离去,如果真是因为无法忍受这男子的浪荡,那她的心扉应该是已经有了裂隙吧。
师父,师父,百里纤纤无声地念着,在你眼里,“情”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原罪,可是为什么徒儿看这世上之人,还如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永远都躲不开这个“情”字。你可知道,清冷的峨眉山夜,有多么的孤寂,而这世间,又是如此的繁华。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我与那人……你会不会……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去,待她的视线再度看向院中,已不见了巴金轮的身影,只是巴金轮那间小屋中,不知何时点上了烛火。
……
小屋中,巴金轮赤着上身,仅穿着条大裤衩,一头乱发上,雨水还滴滴下落。他用力将湿漉漉的乱发拢到肩后,无比郑重地从包裹中拿出师父给他留下的那本残破的【合欢诀】功法秘籍。
这本薄薄的册子只有六十多页,看样子似乎全本的【合欢诀】至少也该有二百页。因为里面所载的只是【合欢诀】最基础的入门口诀,所以即便他几经被擒,却无人将这册子当个重要的物事。
他曾让王命徒和莫言归翻阅过这本残破的秘籍,得到的回复都是这确实是一本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合欢诀】功法,只是缺页太多,修习者据此练习,能练到个十五层而不走火入魔,已算是天资聪颖了。
册子中的文字,他早已稔熟于胸,可今日他却想好好再将这些功法口诀重温一遍。
“合欢诀总纲,大道之初,外勘天地之虚实,内修阴阳之精气,是为合欢……”所谓【合欢诀】,总而言之,便是一门凭借内家真气扰动他人体内经脉运行的功法,若如王命徒那般练至巅峰,与人过招之时,只要双方内力相接,则对方体内的真气时刻都会随着合欢诀真气的运转而波动,对方也需耗费极大的精力来维持自己体内经脉的稳定,稍不留神,便是经脉紊乱,走火入魔的后果。
自那日在武当山,他按邋遢道人所授的道家双修之术,为莫言归疗伤之后,他的【合欢诀】功力又有所增长,距离第八层大约也只有几步之遥。对敌之时,对手至少要保留两成左右的真气,用于维持自身经脉运行的稳定。
但今日与百里纤纤一番过招,却让他明白了,自己所欠缺的乃是作为一个江湖人最基础的东西——操练。
无论是百里纤纤还是王命徒,要么是自打练武起,便有同门切磋过招,要么便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加之有师门长辈指点出招的衔接,运力的技巧,自然不是全凭一本残破秘籍,自学成才,整日只在村里欺男霸女的巴金轮可比的。
他清楚自己那套刺法使起来,大多数招式都有些走样,这一方面是无严师指点的缘故,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这吊儿郎当的性格。
可即便现在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发梢上凝聚的雨水,在他一挠之下,四下飞散。
哎呦,坏了,只见一大滩水渍,不偏不倚地正落在他那打开的包袱里,里面那瓶他视若珍宝的“奇淫合欢散”,不知何时被翻开了瓶口,将近半瓶的褐色小药丸滚落出来,正在水渍中慢慢化开。
巴金轮心疼地大叫了一声,自从在丐帮苏州分舵,被那唐门的女贼摸走了全部家伙事之后,他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又配了这么一小瓶,没想到自己一个大意,便去了一半。
他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沾湿了的药丸倒回瓶子,把瓶口好好塞住,不由自主地龇牙咧嘴了一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莫非老天爷也不赞同自己当个有为的淫贼?
他强逼自己收敛住心神,刚这一打岔,正在研读的【合欢诀】功法,又不住读到哪去了。他摇了摇头,沉住气,干脆又重新翻回第一页总纲,用食指按着第一句口诀的文字,重新念起。
便在此时,这泛黄的纸张上,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慢慢显出一列极淡的小字,若非他读得十分认真,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