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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 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 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 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 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 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 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 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 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 刚进房间关上门, 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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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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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