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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你干什么啊!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你的眼睛怎么可能再还给晓琳!”宋美娟歇斯底里地跪求在地,泪水早已把她极尽了美丽和优雅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楚瑜,妈真的知道错了,妈错了!你要妈怎么补偿……妈听你的就是,你千万不要伤害自己啊!妈就只有你了……”
看着年逾半百的母亲,荆楚瑜直到这一刻才深切地理解乔怜这么多年死守着秘密的原因——
她是有多么爱着他,多么深刻的庇护与执念,才宁愿一个人咬住那些委屈。
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一个是处处打着为他好旗号的生母。
他要怎么抉择?他要替谁审判谁呢?
当年一场意外,破坏了荆楚瑜的眼球中枢后神经,因为位置不好,甚至无法进行开颅手术。
角膜捐赠还是玻璃体重塑,都不是行之有效的方式。
唯有——眼球活体移植。
彼时,荆楚瑜的父亲跟情妇出去约会的时候,遇了难。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让宋美娟连伤感的眼泪都挤不出来。
当她听说亡夫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女的时候,整个心态的变化,却是高开低走的——
荆晓琳的亲子鉴定出来了,血型鉴定,也一并出来了。
同是稀缺血型的兄妹两个,还有什么比她作为祭品更加合适?所以,阴谋裹着糖衣滋生,母爱扭曲了人性。
可宋美娟太了解儿子了,他如是正直善良,即便要他去死,他也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事。
于是她借口手术方案有了新的进展,将荆楚瑜送去美国。而即将被人肉放刀俎的晓琳……就这样被生生剜去了双眼。
宋美娟需要留一条解释的后路。所以她买通了乔大山,她策划了一起虚假的绑架案,意图放火烧死荆晓琳的同时,把这一切嫁祸给乔怜父女。
“妈,自首去吧。”
“楚瑜……我……”
“自首去!否则你让我怎么面对晓琳!怎么面对阿怜!!!”
荆楚瑜抓起宋美娟的肩膀,泪水纵横里,是对亲人之爱无奈的消受,对亲人之恨无力的忿怨。
他突然想起乔怜有天曾对自己说过——
家人就是家人,他们犯了错,你只能痛且包容着。
彼时的荆楚瑜还怨恨她为乔大山开脱,如今想想,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妈,自首去吧……我等你出来。晓琳……晓琳说她已经原谅你了,可我们怎么能原谅我们自己!”
“楚瑜……妈知道错了,妈去自首,但是罗雅……你别怪她好么?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她偷偷回国,想替你给晓琳过生日,想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女孩长什么样子。
没想到正好撞到那天……那天的事。是我请求她保守秘密,保守这个一直要烂到肚子里的秘密的!她是真心爱着你的,楚瑜,乔怜已经活不成了,你总要一个知心的姑娘陪在身旁的!”
“我不需要!如果阿怜死了,我——绝、不、独、活!”
***
“阿怜……我今天又去看到小坚强了。哦,忘了跟你说,我给孩子起了小名,叫小坚强。土是土了点,但你不知道,他真的非常非常坚强。像他的妈妈一样……
刚拿出来的时候,才不到22周。只有一只火鸡腿那么大……他们都说,孩子可能养不活。可是一天又一天的,我看到他在保温箱里见晃荡着小手小脚,仿佛在跟这个世界宣誓着要活下去。
阿怜,你……想不想看看他?鼻子像我,眼睛像你……”
医生已经下了N次病危通知了,他们甚至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病人像乔怜这样,如此顽强如此坚持。
孩子半个月前剖腹取出,但乔怜的肝脏已经呈现四分之三的坏死。
她早已昏迷到毫无意识,却始终不肯停下心跳和呼吸。
荆楚瑜日夜守在她病床前,几乎讲完了他们之间差点错落过的一整个曾经。
“医生,我感觉到……她的手好像有动过。”
例行巡防的时候,荆楚瑜激动地对医生说。
“这是正常的生理应激。病人现在是深度肝昏迷,并不是脑死亡。但是希望您能有个心理准备,她的生命各项体征指标依然在逐步低走,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您有空的话,多陪陪她吧。她应该是能感受得到……”
“大哥……”荆晓琳站在门口,轻轻呼唤了一声。荆楚瑜抬头,看到贺书棋也跟她一起来了。
点点头,荆楚瑜示意他们进来。
“大哥,书棋哥要送我去美国读书了,我……我想再看看阿怜姐。”
荆晓琳摩挲着上前,轻轻攥住了乔怜毫无反应的手。
“你们,下周的机票?”
“恩。”贺书棋走上前,“阿怜最是放心不下晓琳,托我联系了国外那边的特殊教育进修学院。晓琳弹琴很有天赋……”
“大哥,我……我不想看到阿怜姐她……我……”荆晓琳的情绪终于决堤,她将哭不出泪水的脸庞深深埋在荆楚瑜的怀里,抽泣依旧动容不已。
“我也不想看到……”荆楚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晓琳,贺先生。阿怜暂时,拜托你们……”
“荆楚瑜!你干什么去!”
一把拦住即将迈步出门的荆楚瑜,贺书棋皱起眉头上的一丝阴韵!
“我要想办法救阿怜。”
“你要想什么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这是肝癌,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绝症!”
“肝移植。”
移植这两个字,听起来像种花铲草一样轻描淡写。但真的要付诸实践,需要多少的运气和天时地利?
“荆楚瑜,我们已经尽力了,阿怜她等不到合适的肝源……她没有其他家人,乔大山也不符合血型。”
“那又怎样!我可以为她去偷,去抢!甚至去杀人!我本来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坏人,不是么!”荆楚瑜瞪起血红的双眼,情绪近乎崩溃到癫狂。
因为对乔怜的误会,他几乎颠覆过三观,把自己打造成今天这副冷血无情的模样。
如果因为对乔怜的愧疚,他又怎么敢奢望自己还能做个好人。
“大哥你疯了么!阿怜姐之所以为你做着一切,不就是希望你心里可以永远有爱,你眼里可以永远有阳光!”
“所以……我就只能……看着她死么?阿怜……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扑到乔怜单薄的病身上,荆楚瑜毫不顾忌周遭地放声恸哭。
他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女人苍白的脸上,沿着她的脸颊,混合了错觉……
“大哥你别这样……阿怜姐,她走也不会安心的。你笑笑好不好,她最喜欢你的笑容……”
***
“荆先生!有好消息了!!!”主治医生突然推门进来,呼哧气喘的力度差点把眼镜都震掉了。
“找到肝源了,有人志愿为乔怜捐赠四分之三的肝脏。已经走过全流程,今天下午就可以安排移植手术!”
“你说什么!”
***
十个小时的等待,漫长到足够荆楚瑜把这些年这些事再一次过过意识。
乔怜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宋美娟走进了警署。
荆楚瑜答应了妈妈,没有追究罗雅的责任。他要守着他心爱的女人去经历大生大死,所以很多事——真的没有说清楚的必要了。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脸上释然的轻松绽放了每个人心里的烟花。
在最后48小时的危险观察期里,荆楚瑜把这世上他从未在意过的一切信仰,都信了一遍。
“阿怜,你还记得我曾问过你有什么信仰,你是怎么回答的么?”
【我不信神,不信佛,只信你。】
“我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坚持着,守到云开雾散等天明?阿怜……你这么辛苦地撑到现在……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下半生永远爱我的准备?”
医生开门,例行观察。
荆楚瑜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医生,我想问问,给阿怜捐赠肝脏的人。他在哪个病房?我想去当面感谢——”
“你说那位女士啊?”医生将一封信交到荆楚瑜手上,“她麻醉一过就出院了,临走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女士?”荆楚瑜惊愕非常。
展开雪白的信笺,熟悉的笔迹一下子撅住了荆楚瑜的心——
【楚瑜:
我走了。
实在不知道最后该以怎样一种姿态面对你,所以我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将我自己留在这段本不该属于我的回忆中。
我跟乔怜是同血型,当初你抽了她的血来为我讨‘公道’,今天我把这一切还给她。
我曾以为,我对你的爱感天动地。我曾以为,只要我想得到,就一定能撬开你的世界你的心。
可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再怎么执念,感动的也不过只是我自己。
当年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我承认我是知情的,也承认……我有过一点点的良知,想过像乔怜一样救出你妹妹。
可是为了你的眼睛……我没有乔怜那样的勇气,自十四岁起就陪你在黑暗的荆棘里走下去。我幻想着有天你能睁开双目,成为一个人人歆羡的青年才俊,我渴望我能站在你身边,接受所有人对‘郎才女貌’的定义和夸赞。我……终于还是被心魔打败了良心,终于还是站在了阿姨的一条战线上。
牺牲晓琳,嫁祸乔怜,拥有荆楚瑜……我以为,我会是最大的赢家。
可是我忘了,爱情终究是一条单行道。你与乔怜之间的羁绊,任我跳梁小丑一样的挑拨,也只会越来越紧密。我想,像你们这样的爱情,终究有天会感天动地。
最后,谢谢你不再追究的宽容。我走了,祝你幸福。】
合上信纸上干涸的泪痕,荆楚瑜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温柔的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乔怜。
“阿怜,他们都说你是天使……你看,你走过的地方,谁心里的乌云都能散去……是不是?”
病床上的女人轻轻开启双眼,温静的双眸仿佛浅藏了最的深爱意。
这一凝视,奠定了此生不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