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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书房里,亓灏拿起笔又放下,被纱布掩盖的半张脸上神色抑郁。
眼睛看不见,有些折子上的内容,只能由杜江读给他听。
可是时间久了,亓灏真的受够了这种什么事情都假手他人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一个连宣王都不如的废人。
至少,宣王是彻底的废了,手脚筋脉全断,舌头被割了,也用不着去想些朝中大事。
只躺在床上,任人喂养服侍就好。
“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
听出是杜江的脚步声,亓灏问道:“她回来了?”
在凌楚出门的那一刻,亓灏便派杜江在不远不近的暗处跟着。
上次,顾瑾璃与凌楚顺利的互换了身份。
而这次,却让杜江发现了端倪。
杜江的心情有些不平,说话的语气明显急促中带着紧张:“王爷,顾侧妃她……她……”
“她怎么样?”亓灏心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快说!”
“顾侧妃进宫时走的不是主街道,她特意绕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属下竟看到了两个顾侧妃。”杜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继续道:“两个人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容貌形体,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这两个人之间,必定是有真有假。”
“砰!”
随着杜江说完,只见亓灏抬手将一旁的茶具扫到了地上。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亓灏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冽气息让杜江感觉到呼吸困难。
好像是随时随地爆发的山洪,能眨眼之间把人给吞噬。
大着胆子,杜江小声道:“王爷,顾侧妃精通医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她却与人换身份,这便说明了府中的人不懂医术,是假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属下胡乱猜测的。”
说是胡乱猜测,可却经得起推敲。
如果府中的顾瑾璃是真的,那么就没必要跟旁人换身份。
换了身份,便极有可能是害怕进宫给人看病的时候露出马脚来。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真的顾瑾璃这次进宫的目的不是给谁诊治的,而是要将一个冒牌的“顾瑾璃”换进王府,而真正的顾瑾璃却金蝉脱壳了。
如此想着,亓灏“噌”的一下子冲了出去。
“王爷,您慢点!”杜江知道亓灏必定是担心回来的这个顾瑾璃是假的,因此急忙跟着往芙蕖院去了。
主仆二人一路脚下生风,经过的下人瞧着亓灏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退避三舍。”
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远远看着亓灏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顾瑾璃的院子里,于是猜测着亓灏肯定是去找顾瑾璃麻烦的。
房间里,顾瑾璃看着熟悉的环境,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离开宁王府,才七日。
这七日,过得飞快,但又像是过去了好久一样。
宁王府,人多眼杂,到处都是盯着她的眼线。
一举一动,她都得小心翼翼才行。
当真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而在南阳王旧府中,虽说是假扮成婢女翠翠的模样,可到底是与在宁王府里生活是不一样的。
她无须去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谁,有陈泽轩在身边,她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安心。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短暂的惬意,让她很是不舍。
只是,黑衣人早就吩咐给了她任务,她不想回也得回。
想着出宫时给魏廖改了药方的事情,顾瑾璃的目光暗了暗。
回宁王府的这一路上,她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头脑一空,竟大发慈悲的把给亓灏医治眼睛的法子告诉给了魏廖。
若说是完全因为魏廖,这个理由似乎很是牵强。
毕竟,早前在她刚回京后没多久,魏廖就曾就亓灏的眼疾询问过自己,她推三阻四的找借口给躲过去了。
后来,亓灏的眼疾加重了,真到了无法医治的地步,她也更没必要去理会。
今日给魏廖改的那几味药,也不过是她最近待在南阳王旧府里闲着无事琢磨出来的。
至于为何要琢磨这个,兴许是她无聊找点事情做,亦或者是担心天外有人,将来真会有人能治好亓灏的眼睛吧。
总之,魏廖算不得一个理由。
这若是让黑衣人知道了,必定要责骂她对亓灏心软了。
可能,她一直都在想尽办法的去报复他,不择手段的将他的敌人聚集到一处去攻击他,这哪里算得上心软呢?
也罢,反正那个修改后的药方还从未进行过试验,说不准到底是否好用。
搞不好的话,非但没有良好药效,反而加重了病情呢?
如果能医好亓灏的眼睛,亓灏也就不用整日困在王府里了。
等趁着亓灏外出的时候,她可以趁机溜去书房里搞点事情出来……
“主子,王爷来了。”这时,爱月和荷香进来了。
顾瑾璃一愣,抬眼看向门口。
亓灏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两个丫头,凭着直觉,两手摸索着往顾瑾璃身边走去。
顾瑾璃看着渐渐走近的亓灏,目光落在他微乱的发冠上,她面色清冷道:“前几日我就说过,最近不要踏入我的院子里,王爷莫非是忘记了?”
这话,凌楚自然是不敢当面跟亓灏说的,而是让阿翘转告给他的。
所以,顾瑾璃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亓灏循着声音,站住脚。
他秉着呼吸,薄唇紧抿。
不用看,不用去摸,只这两句话,他就知道坐在眼前的人就是他的阿顾。
忍着想要一把将顾瑾璃拥入怀里的冲动,亓灏挨着桌子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攥着的拳头松开几分,他声音里压抑起伏的轻颤:“可是,我管不了我的腿。”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但我也控制不了我的心。”
“阿顾,我……”
“住口!”顾瑾璃厉声打断了亓灏的话,眉眼含着冷笑:“亓灏,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大白天的,净是说些骗小孩子的痴话!”
“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杜江,还不把你家王爷带回去?”
不管是在这屋子里的两个丫鬟,还是守在门口的杜江,对于“林笙”就是顾瑾璃的事情,这些人都心知肚明。
故而,亓灏说话也不再有任何的掩饰。
不过,这番深情款款的话,顾瑾璃却听得刺耳。
之前,凌楚一直躲着亓灏,也极少与爱月和荷香交流。
现在,顾瑾璃竟对亓灏下了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这就像是一个病怏怏的芽苗在经历了菩萨玉净瓶里的玉露浸过一样,又焕发了生机。
爱月与荷香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得今天的顾瑾璃终于正常了。
要不照着凌楚那样沉默寡言下去,她们非得急坏了不可。
杜江也确定了屋内坐着的对他家王爷大呼小叫的人确实是顾瑾璃,怕亓灏再待下去,会惹得顾瑾璃更加的口不择言,便劝亓灏道:“王爷,顾侧妃刚从宫里回来,还要休息,咱们先回去吧?”
给亓灏一个台阶,也不至于他太尴尬。
奈何,亓灏却对杜江的劝告以及顾瑾璃的冷言嘲讽置若旁闻:“阿顾,你就让我再待一小会,好吗?”
无人知道,在他知道顾瑾璃与人换了身份时的惊慌。
两年前,在绝情崖边,他第一次体会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前不久,复仇归来的她被宣王关在了宣王府的地牢里折磨得没了气息,他以为她又残忍的抛下了他,哭得不能自已。
刚才,他险些再次要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她了。
幸好,她回来了。
不管她是为何改变了主意回来,只要陪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是她,就够了。
他不是顾成恩,不愿在失去后找一个神似的仿冒品祁蝶来代替她。
哪怕是睹物伤情,睹人伤心,他也不愿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
顾瑾璃就是顾瑾璃,在这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个她,谁也不能复刻,不能模仿。
那些与顾瑾璃长相相似的人,他看着会难过。
“出去,别再让我重复。”顾瑾璃转过脸,仍旧冷若冰霜道。
亓灏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语气失落道:“阿顾,你休息吧。”
刚转身,他又道:“如果……你想见我,就派人……”
后半句止住,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也对,你最不想见的人便是我。”
迈着发沉的脚步,他走出了房间。
顾瑾璃揉了揉眉心,烦躁的挥手,也示意爱月和荷香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