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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皇帝出巡从来都是头等大事,纵然杨侗本着一切从简的原则,可这次毕竟和行军作战不同,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后宫妃嫔、太子、皇子、公主,杨侑一家子也尽皆随行,加上宫女侍从、第一军、玄甲军、修罗卫,人数足有七万之多。另外每个女人都有很多随行物品,陈放物品的箱笼可不是一般的多。好在此行水陆并进,物品和一部人都放战船之上,倒也不至于兴师动众的用到民夫。
经过一天行军,杨侗为首的陆上队伍辗转进入河南郡陕县。
陕县北依黄河,位于渑池和桃林二县之间,全县人口不多、城池也不险峻,按照郡县等级制来划分,它不过是一个下县罢了,但并不表示陕县不重要,因为境内有文帝兴建的常平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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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皇年间,因为关中地狭人众,又经历数百年战乱与过度开发,关中平原早已不复当年之盛,所产之粮不足京师人口食用。于是,吃饭问题成了京师的老大难题。解决的办法是将关东和江南粮食货物运进关中。但自西向东流的渭水自古就是一条难行河道,所以早在汉武帝时期即已开关中漕渠,以补给关中漕运的不足。
隋统一北方后,汉代旧漕渠已长期淤塞而不能用,不得不用渭水漕运。但渭水多沙,流有深浅,很难继续通航。隋文帝为了解决漕运和吃饱饭这个问题,于开皇四年命宇文恺在汉代漕渠的基础上疏浚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名曰广通渠。广通渠的疏通,使沿黄河西进的漕船不用经过渭水而直达京城。但是广通渠凿通以后,黄河三门峡的砥柱、暗礁仍阻碍航道,隋文帝又下诏凿开砥柱,然后成效不大,故而在砥柱以西的陕县设常平仓。
每年丰水时节,水流漫过三门峡险滩暗礁,漕船借此契机,从兴洛仓、回洛仓运粮至常平仓;到了枯水期,三门峡险滩暗礁难渡,漕船则将常平仓之粮运至华阴广通仓,或是直抵京师太仓,从而解决了京师大兴粮食不足的问题。
开皇七年,又着手疏浚邗沟旧道,以通运漕。山阳渎南起江都扬子津,北至山阳,长约三百里,沟通了长江和淮水二河。杨广即位以后,开凿或是疏浚起了纵横天下、四通八达的运河网络,隋朝大运河动脉以洛阳为中心,向北,可以沿着永济渠直达涿郡,向向,可以沿黄河西行,通过广通渠直抵大兴;向南,可以沿着通济渠抵达淮水,顺河东下,船只可从山阳沿邗沟抵达长江,再沿江南河抵达钱塘江。隋朝大运河的开通,将洛阳的地位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也许是继承了老杨家喜欢搞大工程的基因,杨侗不但修了大隋万里长城和很多官道,也在开凿了很多运河,连隋之文武也搞不定的三门峡砥柱也被他以火烧石、以水冷确的热胀冷缩原理弄走了,黄河三门峡河段自此以后,除了冰期,完全畅通无阻。也因此,陕县常平仓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不过杨侗也没有荒废,许多来自辽东的粮食也囤积于此,和其他仓储一样,交给掌管国家粮食积储、仓廪的太府寺负责。
较之往常的平静,今天黄昏的常平仓呈现出一派热闹气氛。
在常平仓西北,紧靠黄河南岸的一片宽约二十余里的旷野里。
扎下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因为是在大隋地盘之地,且是行军扎营,所以行军至此隋军将士并没有立营栅,而是在营前挖浅沟、埋鹿角,每隔百步还竖起一座高高的瞭望塔,浅沟之后插上密集的拒马枪,以防突营,到了中间才是兵帐,另放置杂物、战马等物的营帐。
无数顶白色大帐按照六花阵的方式布局,以朱雀旗、玄武旗、麒麟旗、白虎旗、貔貅旗、狻猊旗六杆大旗区分,中间是黑边白底的帅旗,上书斗大‘裴’字,比帅旗高出两尺的则是一杆大隋赤色金龙旗,高高在上的金龙旗在风中招展,颇有目空一切、纵横天下的睥睨气势。
数千顶大帐整齐有序,各条通道清晰明显,各营旅帅率军巡逻,每个细节井井有条,一切都按照作战标准而设,丝毫没有因为身在自己的地盘而松懈,隋军之所以百战百胜,除了骁勇善战、强弓硬弩,也和隋军时刻保持警惕的良好风气有关。
落日下的黄河岸边,残阳似血,显出一种‘长河落日圆’的瑰丽景象。
杨侗与卫凤舞沿着黄河河堤散步,离弦箭、黑煞悠闲自得的在身后吃草,每见到主人夫妻走远,便会追到两人面前,又吃一通;更远处是水天姬、阴明月带着数百名修罗卫缓缓随行。
夫妻一路散步,来到一处河畔,但见清风浮动,波光粼粼,卫凤舞停下步子,长长伸了个懒腰,只觉身心舒畅,一脸陶醉的赞美道:“真美。”
杨侗瞧她这些举动,一颗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知道她闷在宫里久了,像孩子一样,对大自然充满了向往之情。
卫凤舞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她年纪其实不大,满天夕阳映着她窈窕的身影,将她不施粉黛的雪玉脸蛋,映得彷佛透明一般。似乎二十多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身上染一丝痕迹。现在卸下皇后包袱之后,高贵和娇憨的气质交织在一起,让杨侗觉得她凛然不可侵犯,却又懵懵懂懂、不谙世事,很容易就生出保护或者侵犯的冲动。保护她那不谙世事的纯真,侵犯她那高贵出尘的高贵.....
没有得到丈夫回应,卫凤舞终于回过头来,正瞧见杨侗以特别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漫天夕阳,将他英挺面容,映如天神。
“傻了啊?”卫凤舞秋波一抬,夕阳染得她双颊更红了。
杨侗笑道。“仙女下凡,不傻不行。”
卫凤舞女子情怀,心下喜欢之极,嫣然一笑:“夫君也是天神下凡。”
杨侗微微一笑,牵起了她一支如若透明般的纤纤玉手,缓步向前。
“夫君,你笑什么?”
“你高兴,我就开心。”
此时此刻,两人都觉对方特别温柔,仿佛天边夕阳、身畔流水也温柔起来。
过了一会儿,卫凤舞轻轻叹了口气:“夫君,其实我挺羡慕两位妹妹的。”
杨侗回头看了眼窃窃私语的水天姬和阴明月,转而笑问:“羡慕她们什么?”
“羡慕她们可以和夫君一起上战场啊。”卫凤舞如泄了气的皮球:“我的武艺本来挺好的,也精通兵法,祖父在世之日都为我身为女子而惋惜,可身处安逸之中,武艺大不如前了,兵法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作为名将卫玄的孙女,卫凤舞的本事还真不差,要是天下女人都像她一样,无用武之地,个个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就算了,偏偏自家就出了几个女将,她能不遗憾吗?
“难道你也想当将军?”杨侗明白妻子的遗憾。
卫凤舞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沮丧的说道:“以前是一个王妃把我绑住,后来又是一双儿女把我绑住,现在又加上皇后的头衔。这天下有过皇后将军吗?”
“有啊。”
“谁?”
“妇好啊!她不但是商朝王后,还是古代第一个女将军,领兵百战百胜,她率军西出,斩白首两万余。她抓来的好多白狄俘虏都被当成殉葬品使用。”
卫凤舞眼睛一亮,心中便有了想法,讪笑道:“要是有仗打,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想到大隋‘妇好’”
“让你看出来了。”卫凤舞不好意思的说道。
杨侗翻了个白眼,“都说到这步田地了,我看不出来才有鬼了。”
卫凤舞揽着丈夫的手臂,撒娇道:“那你答不答应?”
“问题是你敢不敢砍人?”杨侗笑道:“能不能长途奔袭、吃不吃得苦。”
“怎么没有?我砍人的时候,你还在洛阳当越王呢。”卫凤舞得意洋洋的说道:“大业八年,祖父担任代理右御卫大将军,率军由增地道出发,与众将在鸭渌水西面会合,当时各路兵马出师不利,唯独祖父一军全部返回,我那时候就当祖父亲兵营一名队正,砍了好些个高句丽奴子。也是那一次大战结束以后,我第一次见到皇祖父,然后就稀里糊涂的当了你的王妃。”
杨侗大感惊讶,大老婆的这番彪悍经历,他还真不知道,笑着说道:“你要是和我上战场,孩子们和宫廷咋办?”
“孩子都那么大了,没有问题,而且无垢、秀宁、清华、月仙也可以照顾他们。宫廷里的事情请皇祖母、母后代劳好了。”
杨侗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军事行动,就算有,水天姬和阴明月、杨沁芳肯定也去,多一个卫凤舞也不要紧,便笑道:“要是真有军事行军,你又能说服大家,那你去好了。”
卫凤舞大喜道:“不许反悔。”
“我是皇帝,怎么可能失信于人?”
“天下之间,最不讲信用的就是皇帝了。”
杨侗无语道:“我的作战方式和你祖父不同,讲究快准狠,随我行军很苦,你真要想上战场,这些天就参与修罗卫的训练,加强体力、骑术、箭术方面的锻炼……不过你也看过修罗卫的训练很苦……”
“我不怕吃苦。”卫凤舞说完,又不放心的说道:“但你晚上不许骚扰我…我怕你故意把我肚子搞大…”
“我可不是文帝,在朝堂中受了气,回家还得装孙子,心里麻卖批,脸上还得笑嘻嘻……”杨侗抚额长叹,不屑道:“我又不缺少女人,想让我搞大肚子的女人多的是,不缺你卫小舞一个。”
“你去搞好了,我无所谓。记得通知一声,我们姐妹好为皇帝陛下呐喊助威。”卫凤舞下巴一抬,彪悍之风展露无疑。
“……”杨侗完败。
女人污起来,真没男人啥事了。
卫凤舞偎在杨侗的肩膀上,笑靥如花道:“总算赢你一回了。”
杨侗哭笑不得。
两人珍惜这份难得的独处,怎奈好景总是难以长久,身后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见是杜如晦、魏征、凌敬远远地放慢马速,纵身下马,朝这边走来,杨侗无奈的看向卫凤舞:“事情上门了。”
“国事为重,我去找两位妹妹观景。”卫凤舞理解一笑,径自快步离开。
“微臣参见圣上。”三人近前行礼。
“不必多礼,发生何事了?”杨侗询问道。
“启禀圣上,襄阳潇洒馆、黑冰台同时发来急件,内容一样。”凌敬将一封书信交给杨侗。
杨侗展开书信一看,一行行小字跃然纸上,双眼不禁露出了震惊之色。
禅位??
李渊竟然要禅位给李建成?是嫌李唐天下乱得不够彻底吗?
李世民遵唐自立,李元吉野心勃勃,也只有李渊这个皇帝能够震慑这对兄弟,皇帝要是换成李建成,小小的李唐很有可能上演三国争霸,李建成竟然还同意了。
活该。
杨侗摇了摇头,问道:“你们怎么想的?”
“圣上,微臣以为李渊是不得不尔,打算由明转暗,从而把李建成推出,竖立新君权威。”魏征说道。
杨侗仔细一想,恍然道:“李渊真是用心良苦啊。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内忧外患的艰难国势和繁重政务一点点吞食他的寿元;他怕自己死了以后,李建成镇不住李世民、李元吉,为了伪唐国祚可以存续下去,所以他禅位于太子,在生生之年,为李建成保驾护航。看来伪唐局势现在越来越乱了,连这个贪权如命的老家伙也不得不通过禅让的方式,保证皇权平衡过渡。”
“圣上言之极是,但是微臣认为还有另一层深意。”魏征说道。
杨侗看向魏征:“说说看。”
“圣上。”魏征拱手道:“李渊因关陇贵族得以立唐,便勾结一体,借关陇贵族之力打压益州、荆州本地豪强,尤其是失去关中以后;关陇贵族对李渊百倍不满,为了安抚关陇贵族,李渊是处处纵容,而这些人也因此对益州豪强强势打压、残酷血洗,使益州与李渊为首的关陇贵族结下生死大仇,如今随着他接连大败,连关陇贵族也反了,李渊的的威望荡然无存,再也压制不住这些地头蛇了。这些地头蛇在益州的势力根深蒂固,李渊或许可以压得住,但李建成不行,所以李渊要在有生之年,将李建成培养成一名令人诚服的合格君王。威慑李世民和益州豪强。”
“就算李渊不败,也压制不了益州豪强。”对于魏征所言,杨侗不太赞同:“李渊和关陇贵族交好的时候,关陇贵族想把在关中失去的,在益州找回来,当他们看中某块良田的时候,让私军扮作土匪,于晚上灭其族,到了第二天,再利用权利之便,将之纳入自己的名下,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如何不知是关陇贵族所为?只不过是慑其淫威,不敢反抗罢了。”
“但是李渊也知道单靠关陇贵族不足以抵抗大隋,希望拉益州豪强入伙,才能得到充足的兵源,同时也是为引一支全部的军事力量平衡关陇贵族,不过另外一方面,他和关陇贵族在益州的手段太狠、太毒,所以不放心益州豪强,而且东征的兵一多益州兵,但朝堂之上,没有一个高官是益州人,做事如此不公,谁会真心臣服于李渊?更何况伪唐离死不远,谁愿意当伪唐的陪葬品?”
“李渊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关陇贵族是他的核心之力,后来却利用关东士族、南方士族平衡,这从他任命的政事堂七相即可看出。裴寂、刘文静是元老也就罢了,可是凭空夺走关陇贵族胜利果实的陈叔达和萧瑀算什么?实际上,从那时候开始,关陇贵族就与李渊渐行渐远了。如今又想用益州豪族制衡关东士族、南方士族。但伪唐国势如此,谁都有下贼船之心,大家怎么可能甘心情愿为李渊所用?”
听到这里,魏征说道:“要是没有我大隋这个外敌,臣以为群臣慑于李渊之威,不敢造次才对。”
“那也未必。”杨侗淡淡说道:“由于关陇贵族祸害之故,益州豪强对李渊不满已久,他们现在怕李渊,不代表以后不敢,他们只是缺少一个类似于代表关陇贵族利益、反我大隋的李渊,一旦此人出现,益州豪强就会集中在此人麾下。”
魏征问道:“圣上认为是李世民还是李元吉?”
“李世民野心勃勃,已有自成一家之兆,可他走的毕竟是歪门邪道,得不到许多人支持,唯一的办法便是拉拢地方势力。而李元吉这条毒蛇,寄生在李渊之下,实力极弱,目前他不敢也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不信的话,你等着看便是。”杨侗很是自信的说道。
“圣上认为李渊会放权给李建成吗?”这时,杜如晦问道。
“肯定不会啊。”杨侗摇了摇头道:“唐军阵亡将士家眷闹事,李渊这才不得不下《罪己诏》、禅位,这是受制于势,并非是甘心情愿退位,他一定死抓权力,继续在背后作威作福,脏活苦活由李建成来做,恶名也由李建成来扛。”
杜如晦笑道:“微臣也是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