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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车子撞飞的李菊,重重地摔落到地上。那辆红色马自达,“吱呀”一声停下了车。下来一个魂不附身的中年女人,她战战兢兢地朝李菊走了几步,瞧见李菊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一阵晕眩,扶在车上大喘气,心里却惊涛骇浪:天啊,我撞死人了!我撞死人了!还好,夜深了,也没人看到,我还是逃走吧!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轿车,正从不远处缓缓驶来,车前灯猛然打开,吓得那个女人几乎惊叫出声。看一眼李菊毫无生气的身体,女人知道,是祸躲不过,还是乖乖报警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车里取了手机,打给110,又打给120,最后把电话打给了老公,打给老公时,她终于哭了。
坐在车里的朱庸良,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得心惊肉跳。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巨大的喜悦:真是天助我也。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将车子开得很慢。车子缓缓地从那辆肇事的马自达车前经过时,他看到了完全凹陷的车头,还有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李菊,那一刹那,涌上他心头的只有一句话:“日本车质量就是不行,怎么也不能买日本车”。
灯光所及,那个中年女人正靠在车上打电话,浑身颤抖。她脚下,车轮边,李菊的手机已经碾为碎片,朱庸良心里一阵放松。
经过肇事车辆之后,朱庸良一脚油门,向前开去。开出去一段路,朱庸良大喊:“真是老天有眼!老天爷,谢谢你!”原本要自己动手的事情,老天却安排了一个倒霉女人帮自己解决了,真是天意啊!
梁健重读李菊短信上那句:
曾经我们有过共同的时光/就在马灯部落/我们坐过的位置下/留着永恒的记忆和难以磨灭的证据。
大学时代,也就是刚追求陆媛的时候,他曾一度迷上了诗歌。给陆媛的第一封情书里就有一首诗。所以,对于现代诗,梁健并不陌生。只是,李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有诗意了?而且,她为什么会发给他?梁健细读这几句,像诗,又不像诗,不由佩服李菊还是挺有些文采的,难道她是有感而发?
那这个“感”又是什么“感”?是对梁健的“好感”?
梁健轻嗤一声,摇了摇头。对于李菊,他算是仁至义尽,但李菊三番五次地对付自己,直到最近为朱庸良作了替罪羊,被开除公职。对于这样的女人,梁健想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走得太近,离麻烦就越近。想着,便丢开手机,也没有回复短信。
第二天一早,梁健刚到办公室。方羽便跑了进来,神色伤感。方羽给梁健的印象,一向是颇为开朗,即使有什么不开心,也从未挂在脸上。
看到方羽脸上的阴翳,梁健问道:“方羽,怎么了?”方羽抬眼看他,目光潮潮的,问道:“你去吗?”梁健有些摸不着头脑:“去哪里?”方羽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还不知道?”梁健更为好奇:“知道什么?”方羽闭了闭眼,说道:“李菊发生车祸了!”梁健惊起:“什么?发生了车祸?”
梁健不由想到昨天晚上李菊的那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怎么突然就发生车祸了呢!问道:“她现在这么样?在哪个医院?”
方羽看着梁健不出声,心道,看来梁健是真不知道。想到那个飞扬跋扈整日里有事无事都要找她茬的刻薄小女人,方羽忽然很有些心酸,这样生动的一个人就这样说没了就没了。只是,她还如此年轻,虽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终不至于这样早早地去了……
梁健见方羽神色越发哀凄,惊道:“难道……”方羽默默点了点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说道:“是的。昨天午夜前发生的车祸,当时报了120马上送了医院,结果还是来不及了。”梁健听到如此噩耗,心里一震:“那么现在?”
方羽垂下眼皮,声音有些颤:“在殡仪馆了!”
梁健几乎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听方羽说出来,耳中还是轰地一响。方羽见梁健神色微变,道:“早上,李菊家里人打电话过来,问我们部里去不去人。我刚跟朱部长汇报了,他说,这次是自愿原则,想去的可以去,不想去的也不硬性要求。所以,我在征求意见。”
“我去。”梁健看着方羽说道,浮上心头的却全是那一次李菊来办公室收拾东西时对他说话的神色,还有昨晚上那条充满诗意的短信。
方羽点了点头,说:“九点半,楼下统一上车。我向机关事务管理局借了辆斯柯达,我怕部里的车坐不下。”
“好吧,九点半。你再去问问其他人吧。”
九点半,梁健准时到楼下,上了那辆斯柯达,一看,偌大的车里只有方羽,干部科是凌晨、肖远,车小霞没在,组织科科长沙俊也没在,只来了一个科员小陈,另外人才科干脆一个人都没有,更让人奇怪的是,几个部长,除了他梁健,一个都没有出现。梁健问方羽:“其他人还没来吗?”
方羽努了努嘴,说:“不是还没来。他们都不去了。不是开会,就是有事。”
梁健心里一阵感叹,在官场,人走茶凉是常态,更何况李菊是被开除的,许多人并不想与一个被开除的干部再有什么瓜葛,更何况还是已经离开人世的。让梁健最不解的是,朱庸良部长竟然不去。
一直以来李菊都为朱庸良做事,为了他,甚至做了替罪羊,被单位开除。撇开李菊的好坏不论,李菊对朱庸良可谓仁至义尽,临了,朱庸良却连这最后一次的看望和问候都不去。对于朱庸良的人格,梁健算是彻底看穿了。
车子向着城南殡仪馆开去。梁健不由又翻出李菊的短信,短信时间显示是23:12:42。梁健默默记下了这个时间。
李菊灵堂之外,摆放着一些花圈,和其他人的灵堂没什么区别。灵堂里,播放着哀乐,还有家人的哭泣。案桌上方挂着李菊的照片,扎着头发,眉眼妩媚,是他所熟悉的李菊。梁健从案桌上拿起三支香,点上,鞠了躬。
转过案桌,就是李菊遗体停放的地方。有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见有人进来,便嚎啕大哭,但声音已经嘶哑了。梁建见她头戴白花,神情憔悴,显然是伤心过度。
玻璃棺里,李菊的下半张脸,被盖住了,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眼睑和额头仿佛有些凹陷,预示着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身体,头发被整理得异常整齐,这与李菊以往的干练是相符合的。
伊人已逝,从此阴阳两隔。在心理上,梁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方羽用手轻轻扯了扯梁健的衣袖,意思是可以出去了。梁健看了李菊最后一眼,感觉眼睛微微有些发胀,向外走去。
他下意识地摸到手机,又想起李菊昨天发给他的短信。梁建便停下脚步,问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相白净的女人,这人应该是李菊的亲戚吧。他说:“大姐,李菊昨天是什么时候出事的?”那妇女真知道情况:“警察后来向我们通报,大概是在23时12分左右,因为警察是在11点20分到现场的,他们说他们的出警速度是在8分钟以内,经过盘问,肇事人没有推迟报警时间,这么推算应该是在23时12分。”
“23时12分?”梁健重复了一句,他想起李菊发过来的短信,也正是这个时间。难道李菊是在出事的当儿,给自己发的短信?这也太诡异了!
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曾经我们有过共同的时光/就在马灯部落/我们坐过的位置下/留着永恒的记忆和难以磨灭的证据。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在临死之前给我发这样一条短信呢?其中有什么深意?梁建深感纳闷。
下午,朱庸良见到梁健,假惺惺问道:“梁部长,上午辛苦你代表部里去看了李菊。”梁健看着朱庸良的眼睛,说道:“不辛苦,同事一场,这是我该做的。朱部长很忙吗?都没有去?”朱庸良道:“我不是有重要会议吗?而且,李菊早被部里开除了,我这个部长去,也不太合适,有梁部长代替去送一送也就够了。”梁健心里不爽,道:“我去一下,没关系,就怕李菊在天之灵会不开心。”
听梁健这么一说,朱庸良不由身上起了一阵寒意,脑子里闪现出昨晚李菊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的一幕,甚至都忘了去反驳梁健。等他反应过来,再看梁健,已经他进了自己办公室。朱庸良恨恨地自言自语:“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梁健,你总有一天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天上午,梁健正在梳理近期工作任务,忽然有人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这是一个男人,身材高大,面露凶相,对梁健喊道:“朱庸良在不在这里?”梁健奇怪,到了区委组织部,还招呼朱庸良姓名的人,可不是很多。打量这人衣着打扮,社会身份应该不会高。梁健道:“朱部长在里面的办公室。”
那人也不说谢谢,直接碰上了他的门。从他怒气冲冲的神情看,找朱庸良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原本作为副部长,是部长的助手,对这种不明身份的来访,有必要问个清楚,不是好事的话,也有必要帮助挡上一挡。
但朱庸良平时怎么对待自己,梁健非常清楚,如今有人前来找事,他若还帮助挡驾那就是对自己残忍,他不会这么做,反而心里有些小乐。对于这点小乐,梁健就不去压抑自己了!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吵闹声。只听朱庸良的声音喊道:“你们要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干什么,我们来打你!”朱庸良的声音:“你们凭什么!这可是区委组织部,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撒野!”
“容不下我们撒野?就容得下你这个部长胡作非为?”接着就是推搡的声音。然后,一个女人嘶哑的哭声响起:“是你害死了我们李菊。你犯了错,让我们李菊给你做替罪羊,现在倒好,你好好的活着,舒舒服服的做你的部长,我们李菊呢……我可怜的女儿,你陪我女儿……”又是推搡和打闹声。
从这些声音中,梁健听得出外面人不少,大概有十来人左右。接着就听朱庸良喊:“王部长、宋部长,你们快出来,把人弄走……”“快打110”……
梁健始终呆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外面吵闹喧哗,但在梁健耳中,却是一曲交响乐,是征讨朱庸良的交响乐。
过了好一会,才有保安上来,将那些家属带出办公区域。朱庸良挨了男人几拳,又被李菊的母亲用指甲抓了几把,鼻青脸肿、留下血痕,很有些损伤他作为领导的尊严。
打闹刚停歇,朱庸良就接到了区委书记胡小英的电话:“朱部长,你们部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朱庸良隐瞒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李菊的母亲来了。李菊因为上次倒卖试卷的事被开除了,前天发生了车祸!她心情不好,来部里闹。不过李菊既然已经不是部里的人,出车祸也是意外,和部里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让保安把她们请出去了。”胡小英道:“别闹出事情来!”朱庸良连连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下午,梁健忽然接到区纪委书记温照盛的电话:“梁健,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梁健听出温照盛语气中的严厉,不敢拖延,赶紧朝区纪委赶去。组织科长沙俊在走道里碰见梁健,问道:“梁部长,这样匆匆忙忙的,是去哪里?”
梁健含糊地道:“去办点事。”就朝区纪委走去。沙俊偷偷尾随梁健,瞧见他是去区纪委,赶紧向朱庸良报告:“朱部长,梁健到纪委去了。”朱庸良看看沙俊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沙俊刚出去,朱庸良脸上仿佛一夜春风吹过,满脸笑容,自言自语:“应该是蔡源的举报起作用了,梁建,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看谁笑到最后。”
敲了敲门,梁建走进了温照盛办公室。让他惊讶的是,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人,区纪委副书记杨炯,这人梁健也认识,只是此刻见到他,联想到电话里温照盛严厉的语气,梁建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温照盛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指了指沙发,说:“我们到沙发坐。”梁健和杨炯在两头的单体沙发上坐下,温照盛坐在当中。温照盛一脸严肃。
梁健跟温照盛吃过几次饭,席间,温照盛挺会开玩笑,颇有幽默感,喝酒也爽气,梁健以为温照盛本就是性情温和的人。现在看来,温照盛还有另一面,他身为纪委书记,身上还有一种令人肃杀的杀气。
副书记杨炯也是一脸严肃,一直拿目光盯着梁健。平时,杨炯和梁健也常打交道,而如今这目光,完全把梁建当成了陌生。
梁健有些预感,两位纪委领导也许要跟自己谈的是关于他有没有通过表妹蔡芬芬变相收受贿赂的事情。当然,梁健不会主动开口,他知道,在这种谈话当中,最好别把自己先暴露给对方,少说比多说好,不说比说好。
梁健迫使自己放松下来,朝两位领导看看,始终没有出声。
沉默会给人一种压力,让人不适。温照盛和杨炯都有核实情况的任务在身,本来是想用沉默这把利剑,迫使梁健憋不住,先开口说话。没想到,梁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朝他们俩微笑着,等他们开口。
最后,杨炯终于憋不住了,朝温照盛看看。温照盛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跟梁健说话:“梁部长,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个事情想跟你核实一下。”
梁健听到对方先开口了,心里得意了一下,这次没有硝烟的谈话战争中,至少自己开局没有落入下风。梁健道:“温书记请问。”温照盛说:“具体什么问题,还是由杨书记来问你吧。”
杨炯点了下头,对梁健说:“梁部长,今天我们找你来的目的,你应该也清楚,我们主要是想问一些关于你的经济问题。你有什么需要向组织交代的吗?”这是纪委谈话的一贯套路,一般都是让你自己先谈。梁健听到是经济问题,就更加不担心了,自己没有做过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他们问他男女问题,他倒真是要犹豫一下了。毕竟在区委组织部的这段时间,由于是离婚单身,与几个女性发生过关系。
梁健说:“我并没有什么经济方面的问题需要向领导汇报的。如果杨书记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
杨炯说:“那好吧。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接到了3封举报信,两封是省市转办的,一封是我们区纪委接到的。信的内容倒是一样,看来是举报人一信多投。信中反映,你利用表妹营销红酒的机会,变相收受他人贿赂,有这样的事情吗?”
梁健否认道:“没有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是一个误会。我可以向组织说明清楚。”于是,梁健将自己表妹从事红酒销售,以及如何向自己送钱遭到自己拒绝,然后送钱给自己父母,自己知情后将钱退给表妹的事情,进行了说明。最后说:“这件事情,可以请温书记和区纪委的同志进行核查。同时,也请澄清我的清白。”
温照盛见梁健表达清晰,思路连贯,毫不含糊,便已看出事实就如梁健所说,并不存在其他什么问题。杨炯看了看温照盛的表情,问道:“梁部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梁健道:“没有了。”杨炯道:“那好吧,你可以回去了。”
梁健说:“我恳请组织尽快调查,帮我澄清事实。”杨炯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会进行深入调查,实事求是形成调查结果,对于诬告的,我们还要追究举报人责任。”
梁健走后,温照盛对杨炯道:“杨书记,这件事情,就辛苦你了,尽快找有关人员核实清楚,实事求是形成汇报材料。”杨炯道:“明白了,我尽快去办。另外,我想找两个人调查情况,就是云葡萄酒庄老板沈鸿志和梁健的表妹蔡芬芬,我先向你汇报。”
温照盛:“我同意,具体调查工作你负责安排吧。”
温照盛等杨炯走出办公室后,给梁健打了电话。梁健已经在回家的车上,今天他自己开了车。看到是温照盛的电话,他便将车靠边停下,接起了手机。寒暄之后,温照盛问:“刚才我的表情是不是严肃了一点?”
梁健也不矫情:“没错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温书记这么有杀气呢!”温照盛说:“今天让你见识了吧!”梁健说:“怪不得人家说,纪委是党委的利剑,用来斩妖除魔,没有点杀气也不行。”温照盛说:“那你是不是‘妖’?”梁健说:“如果我都是妖了,估计整个长湖区就都是魔了,你一剑下去,到处都可以捡到人头。”
温照盛在电话中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消极,我相信我们长湖区的干部,大部分还是干净的。”梁健说:“但愿如此。”温照盛说:“我刚才之所以这么严肃,是因为杨炯副书记,你知道,他跟周其同区长走得很近。在他面前,我必须严肃一点,只要你自己没问题,这事情就没关系。胡书记已经关照过我了,我心里有数。”
梁健说:“虽然我知道自己没事,但这种举报也挺麻烦,真是要好好谢谢温书记。”温照盛道:“等你高升到市里再说吧!”梁健惊讶道:“谁告诉你的,温书记?”温照盛笑道:“当然是胡书记了,还能有谁?”梁健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温照盛说:“别急。当务之急,先把这件事处理好。”梁健说:“麻烦温书记了。”
温照盛道:“如果让你说,你觉得最快平息这件事情的办法是什么?”梁健想了想道:“我想,套用武侠小说里的一句话,应该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温照盛说:“行啊。”
温照盛将麾下另一个分管党风的纪委常委戚方叫到了办公室,说:“我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举报,反映的是三元镇副镇长蔡源滥用公款,购买大量红酒,用于宴请。这种行为与当前党风廉政建设的形势,是极不相符的。”戚方与副书记杨炯不同,是温照盛一边的人。温照盛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温照盛突然安排戚方这么一项任务,肯定是有其他目的在,这一点戚方是能够体会出来的。他说:“是,温书记。另外,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温照盛说:“另外,就是他如果主动承认了错误,我们也可以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最近写了一封举报信,诬告某位领导干部,他假如主动撤回举报,并承诺不再搞类似的动作,可以对他从轻发落。”
戚方明白了,这才是温照盛真正要他办的事情,立刻说:“请温书记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温照盛道:“早去早回。”戚方道:“是。”
戚方在区纪委,是出了名的办事干净利落。但跟其他许多能干的干部一样,没有人提携,上去就快不了。戚方明白这一点,因此温照盛到任之后,他就一心一意投入了温照盛的阵营,很得温照盛的器重。戚方替温照盛做事也格外卖力。
一个小时之后,戚方就已经坐在了三元镇的一个小会议室里,面无表情的面对着三元镇副镇长蔡源。刚才他已经把话给蔡源说了,蔡源心里有鬼,战战兢兢,内心经历着强烈的思想斗争。
戚方边上坐着手下的党风室主任郭巨峰。郭巨峰膀大腰圆、声如雷鸣,很有威慑力。郭巨峰见蔡源在那里犹豫,手掌在桌上一拍:“蔡源,你听好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们这就把你带走。如果你把小事变成大事,就是你自己造成的。我再给你一分钟,你说也好,不说也好,随你!”
蔡源朝郭巨峰胆战心惊地看过来:“两位领导,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啊。”郭巨峰说:“你为工作可以,你花公家的钱滥买红酒,这就是滥用公款,甚至可以定为贪污!你自己看着办!”
戚方说:“不用给他解释,你给他倒计时就行了!”
数字从郭巨峰喉咙里飞出来,仿佛小李飞刀的飞刀快且准地钉在蔡源的弱点上:“56、55、54……31……21、20、19……10、9、8、7、6……”
蔡源终于受不住压力,冷汗涔涔而下道:“别数了,我说。我这就说。”蔡源把自己用工作经费中的10万元购买云葡萄红酒的事情,和盘托出,并说自己这么做,是想让蔡芬芬向他表哥梁建打招呼,关照他再上一个台阶。
郭巨峰说:“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但你这十万块,足够你坐个十年八年了!”一想到坐牢,冷汗仿佛雨水一般落下来,湿了他的短袖衬衣,他求饶道:“两位领导,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事会这么严重。买酒招待客人,这在乡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我分管工业,接待本就多,在这里是消费,在那里也是消费,我并没有想太多。为公家办事,公款消费,我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还请两位领导看在我是初犯,高抬贵手吧!”
郭巨峰说:“你以为?看来你是党章没有学好,党员领导干部的廉洁自律规定没有学好!你是应该进去好好学学了!”
蔡源吓得连连点头哈腰:“请两位领导,再给我一次机会!请两位领导,再给我一次机会。”
戚方说:“如果不想给你机会,我们今天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谈话,有人会直接把你带到市纪委办案点谈。我就不相信,像你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只有这么一个事情……”蔡源听戚方这么说,心里暗自叫苦。的确,在三元镇的这几年,蔡源可没少捞,家里日用品加油盐酱醋他从来没有花过一分钱,都让驾驶员去操作掉了。同时,许多求他办事的企业送的礼和钱,他也照单全收了。
不查没事,一查不得了,恐怕十年八年都还不够。听戚方说给他机会,他哪能不求爷爷告奶奶:“请领导给我指条明路吧!”戚方说:“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区纪委前段时间收到一封举报信,省、市纪委都收到了同一封举报信,这封信是你写的吧?像你这样的干部,有什么资格举报别人?”
蔡源哪能不记得自己举报了梁健。这会听戚方这么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区纪委来查他,原来是为了梁健的事情。这下他彻底明白了,他自己的能量,跟梁健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如果再跟梁健作对,别说乌纱帽没了,恐怕就连人身自由也毁了。
尽管朱庸良答应给他一个副书记,但照目前纪委插手的形势来看,他能保住副镇长这个位置,都该千恩万谢了。权衡了利弊后,他非常知趣地道:“两位领导,我明白了。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去举报别人。我做错了,我马上把这些举报信全部收回,我再也不举报了。”
戚方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蔡源只好老实巴交地道:“我再也不举报了,对于之前的举报我全部收回。请两位领导放心。”
戚方点了点头道:“蔡源,作为党员领导干部,要始终牢记这身份。别做丢身份的事。还有,公款来自哪里?来自老百姓。在你用每一分钱的时候,都要权衡一下,这用出去的钱,和为百姓谋的福利是否成正比,否则,你就是滥用公款。”蔡源见戚方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己,知道没事了,满心欢喜地站起来,向他们鞠躬:“谢谢两位领导高抬贵手!”
戚方抬了下眼皮道:“另外,你用来买酒的十万块公款,还得交还给镇财务,那笔钱你要自己承担。”蔡源一愣,虽然心疼钱,但此时别无选择,只得连连点头:“领导说得是,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去取钱,把这笔钱补上。”
蔡源小心翼翼地帮他们把会议室门关上,自己退了出去。郭巨峰看着关上的门道:“你看他这熊样!”戚方道:“别看他现在这样,在老百姓面前可作威作福着呢!”郭巨峰道:“这种人,应该毫不犹豫的让他下来。”戚方笑道:“然后由你来接替对不对?”
郭巨峰道:“戚常委,你别顾着笑话我,快给温书记打个电话报告一下情况吧!”戚方一拍大腿:“好在你提醒,我差点就忘记了。”
梁健回到办公室后,就把这件事放下了。朱庸良见梁健神情安然地回来,很是奇怪,把组织科长沙俊叫到了办公室:“梁健已经回来了,他没发生什么?”沙俊也挺纳闷:“我明明看他去纪委的,难道不是找他谈话的事情?”朱庸良道:“你打电话问问蔡源,有没有接到过纪委的反馈!”
沙俊领命,马上给蔡源打电话:“蔡镇长,那事有没有什么效果?”蔡源支支吾吾了一阵,说:“沙科长,这件事我不管了,你以后也别再找我了。”说着就把电话挂了。沙俊又打过去,电话通了,却再也没有人接听。
沙俊对朱庸良说:“这小子怎么了?他说他不管这事了!听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他难道是被人恐吓了?”朱庸良抬眼望天花板,心道,梁健这家伙,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每次想搞他,都能顺利脱险。
这时,朱庸良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区纪委副书记杨炯的电话,他马上接了起来:“杨书记,你好哈!”杨炯颇有些兴奋地道:“朱部长,你和周区长有空吗?有件事情,我想当面向你们做一个汇报!”
朱庸良听出了一些味道,挺直身子问道:“是不是关于梁健的事?”杨炯说:“是的。”朱庸良目光炯炯地看着某处,问道:“你拿到什么证据了?”杨炯道:“是的,我们找云葡萄酒庄的老板沈鸿志来谈话,他承认给梁健送了钱,他还有一个送钱的记账薄,上面就有送给梁健的数额!”
朱庸良一阵兴奋:“那好,我马上跟周区长联系,我们直接去他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