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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清凉的感觉拉回我的神思,我猛地抬眼,迎上了亮得晃眼的灯光,看到了好看得打眼的陆时。
他在替我处理额上的淤青。
陆绍良拽着我头发往茶几上撞那会,我真的痛得眼泪不止。
过了那劲,我就没感觉了。
反倒是陆时替我处理时,在清凉之余,丝丝缕缕的疼痛直逼我的脑海。
“小枣呢?”
我猛地意识到,我和他之间太安静了。
稍一深思,我便明白是少了小枣。
他专注地替我处理,微卷的睫毛在眼下制造了一小片阴影。
如此近距离地盯住他,我突然明白“认真的男人最迷人”这话的奥义。
“你让小枣跟许青黛玩,小枣好像跟许流光玩得特别好,今晚要留在他家睡。你手机打不通,他们就打到家里了。”
他稍作停顿,换了个棉签,沾上一点白色的药膏。
“要不是知道你出事了,我不会让小枣留在外面的。”他继续投入地涂抹着我的额头,“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守着许青黛家里了,不会出事的。”
“嗯。”
大概是刚刚经历过陆绍良的反复无常,我轻易被这样温柔的陆时打动。
也就是这一阵温柔,让我忘了我在想什么。
“好了。”
他拾掇完杂物,将整好的医药箱归位。
我起身,“我头疼,先去睡觉。”
本来我想找闫喜乐聊聊的,被陆绍良打乱了节奏。现在我累得要死,只想站着床睡。
陆时“啪”地扣住我的手腕。
意料之外的接触激起我一阵电流,我猛地抬头,迎上他今晚分外亮的眸子。
“怎么?”我疑惑。
他说,“跟我上楼吧。”
上楼?
这里是二楼,他说的上楼,就是三楼。
他从没领我去过三楼,我以为活动区域就在一楼、二楼,也没去过三楼。
我当然好奇过,但我不想没事找事。
“……哦。”
虽然我累,但是我好奇。
而且我不想违逆他,我总觉得,我们才吵过架,应该缓和一下。
我跟着他上楼,眼见他推开拐角的房间。
他熟门熟路开灯,顷刻间,璀璨的光亮照着满屋的戏服。
远的我不知,挨我最近的红色戏服,光是衣襟的绣花,就可以看出其做工的精细。
满满当当一房间的戏服,定然价值不菲。
不过对陆时来说,收纳这些戏服的钱,算不得什么。
光顾着惊叹,我错过了他换衣的过程。
我再次被攫取注意力,是陆时开嗓。
旦角的唱词!
他唱就唱,还唱的是旦角的词儿!
我震惊不已,抬头望向声源。
那一眼,我怕是这一生都难以忘记。
惊鸿一瞥,大抵如此吧。
时间仓促,陆时没有上妆,仅仅是套上一件正红色绣着繁复花纹的外袍。他没有太多的动作,我想在专业人士、哪怕是票友眼中,都不过尔尔。但在我眼中,那不一样。
陆时生得好看,但他是锋芒极盛、凛然冷漠的。
而此时此刻,我摆出旦角儿的姿态,唱着情深意长的词……我突然觉得,连妖孽的方信之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我仿佛看到了《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
“莫非我错将路人当知己?要不然他牵牛忘了旧时情?他既能唤出我织女名,不是牵牛又是何人?既然你我不相识,来到这碧莲池等我又为何因?”
陆时的没唱几句,仅是给我听听罢了。
他用这句收尾,我总觉得有几分深意。
处在极度震惊中的我,再次错过了他换衣。
“傻了?”他换回衣冠禽兽的模样,嗓音是低沉的——可能之前唱得用力了。
耳边是软糯调子的余韵,我久久不能回神。
“陆时?”
他拽住我的手,拉我走出房门,关了灯,藏起了这房间的秘密。
走回卧室,我主动到阳台上吹风。
听的当时还好,这会听过了,我耳畔一直回响着他的声音,和他车载广播里的腔调重叠。我眼前浮现着他穿上大红戏袍的模样,心头的火苗越烧越旺。
夜风是冷的,却浇不灭我的心火。
他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两支酒杯和一瓶红酒,给我斟了半杯,推到我跟前。
我确实口干舌燥,一仰而尽。
现在我严重怀疑,当年方信之爱上陆时,是看见了他这副模样。
他没有看我,而是望着渺远夜空上的疏星朗月。
“我爸妈虽然结婚了,但他们互不相爱。我爸是没办法忤逆爷爷,我妈是因为她爱的人抛弃了她。她受刺激太大,生下我之后得了抑郁症,除了唱戏,什么都不做。其实你和我都能想明白,抛弃她的那个男人,多半是被爷爷和外公他们逼迫的。可我妈娇贵,是蜜罐里长大的大小姐,受不得刺激。”
我尝试着接话,“你爸也不喜欢这段婚姻,就没有想过帮助你妈妈?”
“我妈刚得抑郁症那会,他们都带她去医院。但是治不好,我妈固执地沉迷在戏曲的世界里。他们对我妈失去了耐心,就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见人,就好像她死了一样。可她是我的妈妈,我总是偷偷去看她。起初她就是逼着我跟她学,后来她病得严重了,几次想要扼死我。我没有告诉我爸或者爷爷,因为我知道,我要是告诉他们,我妈就会被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嗓音很低沉,根本不像是可以唱出旦角的唱词的。
我可以听出他对他母亲的眷恋与深爱。
我一直以为,陆时身在陆家,最初的伤害是因为勾心斗角。
原来是来自他深爱的母亲。
我无法想象,在陆时还是小不点时,怯生生跟随他妈妈却要被扼死的场景。
“后来呢?”沉默了许久,我问出声。
他寡声说:“后来,她想不开,自杀了。”
我往他身边做,伸出手,轻抚他挺得笔直的脊背。
他又说:“我很久以后才知道,我母亲没疯,她自杀是因为那个抛弃她的人死了。她想要扼死我,是因为我是我爸的儿子,她恨,她想要逼疯我。”
微张嘴巴,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震惊,也无从去安慰他。
想必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疯了。
最深的伤害,永远来自最爱的人。
在我酝酿着安慰的话语时,他突然拽过我,将我嵌入怀中。
我膝盖抵在他的两腿间,扑在他怀里,并不是舒适且可以长久的姿势。
但我没有推开他。
我回抱他,将他抱得很紧、很紧。
“林舒,对不起,我真的很难去相信一个人。”他沉声道。
我低声,“其实我也没有相信你。”
他陷入了沉默。
我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我和你已经吵过了,不都约法三章了嘛?我没生你气了,我说你有病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不是故意的。”
“我妈死后,我拼命强大,因为我以为我强大我就可以决定自己的一生。不管是谁害我、针对我,我受什么伤我都无所谓。爷爷对我严苛,我爸对我寡情,我也能承受。我这么拼命地强大,却突然知道我妈死的真相,知道她那么恨我,我真的病了。那一刻的锥心之痛,远超我为了强大所承受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连声说着。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就算他妈妈这么对待他,他还是长年累月听着她爱听的戏,还是收集了一房间的戏服,还是学会了她最爱的唱词。
我们就这样别扭地抱了许久,我的脚从酸麻到彻底失去知觉。
他说完当初的事,便不再说话。
我找不到合适的安慰之语,也沉默着。
“我知道你知道了。”他突然说了这句话,打破了沉默。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刻起,他再不回提起他的母亲。
他跟我说,是想我理解他对人几乎是本能的不信任吗?
因为他母亲的离世,他在夹缝中求生存。发现她恨他后,他病了一阵,恐怕变得更冷血。不然,他不会是LS集团的CEO,不会是强硬起来让陆文景都没什么办法的陆时,不会是让我爱到千疮百孔的陆时。
我不知道我日后会不会因为这个源头真正谅解他,但我此刻只想拥抱他。
我想告诉他,我在。
就像他无数次跟我强调他在那样。
大概知道我腿麻,我把他扶起,抱回卧室的床上。
他拥着我睡觉,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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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秘书,展延之还在请病假吗?”我询问秘书康媛。
她说,“是的。展特助还在请病假,他给我打电话时说请三天病假。”
我不悦,“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康媛被我吓住,瑟缩了下,“那……展特助应该明天来。”
不再为难她,我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忙吧。”
我回到办公室,越想越不对劲。
展延之并不是轻易请病假的那种人,他请假第一天,我还沉浸在前晚陆时的秘密里,没有多想。
我想着,展延之虽然是我的特助,但他也是人。如果真的生病了,请假无可厚非。
整整三天,苏唯一都出院、入住新的公寓了,展延之却没有任何动静。我冷静下来,更觉得不太对劲。
我心浮气躁地打回了无数个方案,最终决定去探望展延之。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我可以通过员工资料查到。
开车赶过去的路上,我暗暗祈祷他给的地址是正确的。
大概是出于资金的考量,他租住的小区比较偏,我赶在高峰前也开了近一个小时。
我进去时,门卫拦我。我出示展延之的照片,说我要找男朋友。
门卫端详展延之的照片许久,说,“有是有这个住户,但展先生好像已经有三四天没回来了。”
兀的,我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定了定神,“大叔,他长期住在这里?还是有其他地方住?”
大叔回忆,又和旁边的门卫沟通了下才回答我,“展先生应该是没有其他住处的,我们经常能见到他进出的。我们日夜值班,如果展先生回来,不会错过的。”
我勉强扯起笑脸,“大叔,谢谢你。”
展延之出事了。
最让我烦闷的是,我对此时的状况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