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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波学院的咖啡厅,紧贴窗户的四人座位,叶陵衣一脸死相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女孩乖乖把两只手放到桌面上,对面是他平日最熟悉的室友萧以信。刘岳和老三纷纷表示这种场景太让人难受了,于是他们在同一个咖啡馆离他最远的桌子上小口地嘬着咖啡。
“说吧,处理结果是什么?”叶陵衣苦着脸,他并没有被带去问话,可能是因为犯罪情节过于明显,明显到只需要下达通知。
“我在公告栏上看到了你的通报批评,和处理结果。”被打发去看公告的萧以信斟酌着语气,“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叶陵衣毫不犹豫,现在他已经有点想要去投河自尽的念头了,希望这个消息能让他下定决心。
“坏消息是……你被休学了。”萧以信默默别过视线,手中开着免提的手机里发出两声不甚清晰的“操”字。
叶陵衣一怔,突然感觉心底有某种酸涩的情绪浮上来,像是洪水暴发后的村庄,剩你一人飘浮在木板上,天上雷音滚滚,稀里哗啦地下起了雨,你蜷缩身体瑟瑟发抖,看旁边浮尸手上抓着一张纸条,你用力拽过来,打开一看——“难受吧,兄弟,但还有更难受的——这儿下的是酸雨”。
他突然有点想哭,但嘴角却不自觉向上勾了勾,像是要笑。
女孩坐在他身边,忽然把手从桌上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凑进他的手心,猫咪一样在边缘蹭了蹭,见叶陵衣没有反应,才用力抓住他的小拇指,五根手指头抱得紧紧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不知道为什么,叶陵衣想要把手抽回来的举动没有成功,他沉默着,迟疑着,然后在萧以信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左手拉着女孩,右手张开五指按住脸庞,嘴角勾勒出自以为神秘而又帅气的笑。
“哼哼……没想到,敌人竟然已经可以渗透进学院的事务中来了吗?这是我的失误啊……伟大的王者蒙受不白之冤,高举叛旗的革命者将其推入断头台,但是!但是逆刃的王者不会死去,在火焰与雷霆的交映下,吾……终将归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是受不了店铺内其他人惊异的眼神,叶陵衣最后的大笑干在脸上,他安静个几秒钟,默默回到座位,假装无事发生般咳嗽两声,看着萧以信道:“嗯……那好消息呢?”
“您这情绪转换微熟练啊……”萧以信默默吐槽。
“你看,这就是我们不愿意和你坐一桌的原因。”手机对面的刘岳和老三也发出嗤笑的声音。
“喂!少啰嗦!在寝室和我一起角色扮演的是谁啊?是谁啊!”叶陵衣忍不住探出身去,脸颊两端通红一片。
“你也说过那是在寝室里了吧!现在是在大街上啊!”刘岳冷笑,“寝室里老三还演过妹子呢,你看他现在敢回眸一笑百媚生么?”
“卧槽!”手机对面似是传来争执的声音。
“啊……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萧以信若有所思,拍了拍叶陵衣的肩膀,“零一,你要克制住啊。”
“妈的……难以想象我至今见过最妩媚的一张脸竟然是个男人……”叶陵衣咬着下唇,下意识朝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满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副意外的神色,虽然女孩依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指,可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永远与中二病隔着一条宽广的黑龙江……
但他没有看见黑龙江,他看见了星光。
在琥珀的瞳仁里,星辰点亮银河,女孩将双手盖住他的手背,身体前倾,脖颈微抬,腰肢摆出纤细的弧度,她小声开口,呢喃像是紧贴在耳边的气泡,痒痒地撩拨心扉,扑通,一下,扑通,两下,心在跳。
“死亡只是一曲凄悲的独奏,妾身愿为您守陵,守着花儿和剑,待您归来的那天……”
他突然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并不因为台词的羞耻,叶陵衣直视女孩的眼睛,她眼睛里涌动的东西——像是发自真心。
叶陵衣的心脏一颤。
“哦对了,还有好消息是吧。”萧以信没有听到女孩的话,他看着僵死在座位上的叶陵衣,饶有兴致地卖起了关子,“猜猜是什么?”
叶陵衣倏地吐出一口气来,再看向女孩的时候发觉她只是瞪着大眼睛在看桌上黑森林蛋糕的奶油,蛋糕是叶陵衣买的,因为和咖啡一起买会打折,绝没有女孩一直盯着的因素。
“不吃吗?”他第二次想抽回手去,这次女孩乖乖地松手了,她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环视叶陵衣和萧以信的脸色,仿佛只要他们做出微不可查一个皱眉的动作,她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餐具坐得笔直。
“好消息!喂!好消息!听不听了?”萧以信忍不住晃起手,打断叶陵衣看女孩的视线。
“听,你说吧,别磨唧了。”叶陵衣抿着唇。
“好消息是……只休学了三个月。”萧以信露出得意的笑容。
“啥?”叶陵衣一愣。
“卧槽,只有三个月?”
“老妖婆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啧啧……好像因为是妹妹的缘故……”萧以信指着女孩的脸。
“妹妹?什么妹妹。”叶陵衣有些傻了。
“不就是妹妹呀。”萧以信奇怪地看着他,“系主任查了你的档案还有楼下的监控,她趁着老妖婆迎接领导的时候一股脑跑上来,虽然带女生进寝室,但不是留宿,问题就没那么严重。”
“你的个人信息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叶陵衣;亲属:叶霜霜(妹妹)。”
◇
这个事情……有点奇怪。
叶陵衣捂着头,他是个孤儿,真正意义上的孤儿,来读大学的时候家谱惨到只剩他一个活人。旁边这女孩在档案里显示是他妹妹……怎么可能?父母在他两岁的时候去世,也就是说这两年里他们还偷偷摸摸生出过一个女孩?而且没让他知道?为什么?怕超生的罚款单吗?
他感觉不对劲,不是妹妹的问题,或者说不单是妹妹的问题。一个孤儿的档案里突然多出另一个人,可能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争抢自己的继承权,他父母留下了上古文明或者外星人的遗迹,掩藏起来没有上交给国家反而打算继承下去,所以现在自己“噌噌噌”地多了个妹妹出来,她长得很可爱,穿着很少女,大早上地冲进自己床上捏自己脸,然后现在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吃蛋糕……
“霜霜?”他忽然喊出这个名字。
“嗯,哥哥。”女孩放下叉子,转过头,眨着眼睛,笑的时候像是一片雪白的花瓣。
叶霜霜。
“我听说,在其他地方,雨水会凝结成雪花落下来,可我还没有见过雪呢,白色的,冷冷的,永远不会有一模一样的……”
叶霜霜。
“你的名字,就叫霜霜吧。”
他说。
“和我姓,叶,叶霜霜。”
在这个瞬间,叶陵衣呼吸尸山血海里流淌下来浓厚的血腥,足尖踩踏碎裂的肉块,他的脸上是血,冰冷的爪锋破开他的眼睛,从左额一直划到勾起的右唇,他左手抓着剑,右手剩下两根手指头,无名指和小指,断裂的指缝里渗着血光。
他牵起一个女孩,女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小小手心却牢牢握住他的手指头,小拇指,用力的、好像把全身力气灌注在上面似得握着,就像握住了一座擎天的大山。
“没事的,霜霜,我们能走出去。”他开口,血从嘴边滴落到地上。
“嗯,哥哥。”女孩点头,小跳着跃过人和人的尸体,她看见不远处的窗台放着一个可爱的玩具熊,于是用自己大大的眼睛狠狠在上面剐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回头发现哥哥断指创口的血流到了自己雪白的小手上,白色和红色仿佛融成一种颜色。
那颜色黯黯的,浸润在衣袖里,不好看,没有玩具熊好看。
叶陵衣的眼睛滴落鲜红的液体,原本漆黑的瞳孔仿佛正在发光,光和血的颜色映照成闪烁的星火,每一滴流下的鲜红,都像在为他提供力量。
两人身后,四只低级虫族的尸体铺设着道路,间或是人的断手,摔在墙上的眼珠,还有三根手指头。
叶陵衣忽然惊醒过来,于是鼻腔里屠宰场般的气味顿时烟消云散,他猛地转头看向叶霜霜的脸庞,这个女孩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大,十七、十八,却和梦境中差他六岁的小姑娘长着相似的脸,那脸的肌肤细白若霜,笑起来勾起一样的弧度,如同一抹轻捻的白莲。
“霜霜……”他又说了一遍。
“嗯,哥哥。”女孩的嘴角沾着黑森林蛋糕的奶油,伸出手来捏他的脸。
“你害我休学三个月!知道么!”叶陵衣一个暴栗敲在叶霜霜的头上,“啪”的一声,却还是忍不住拿纸擦掉了她脸上的奶油。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哥哥。”女孩放下吃了一半的黑森林蛋糕,小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叶陵衣的脸。
“吃吧!”他没好气的说,转头的时候,除了霜霜没人看见,他的右眼突然掠过一丝猩红无比的妖芒。
“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