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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醒醒——”
一片混沌没有时间概念的漆黑世界中,声音从微弱到逐渐清晰。
黑暗中好似撕开一道豁口,昏黄的光线照射进来,他的意识重新回归到身体里。
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女,她的面容精致秀美,柔顺的长发在脑后盘出一个蝴蝶发髻,神色如翡翠湖般波澜不惊,宁静过人。
包括她此刻的言语,听不出丝毫心理波动,却让西泽饱含希望与热血的心脏沉陷至深渊最底处,冰冷骇人。
“洛克尔侍卫长行刺时被逮捕,汉东子爵扬言要将他抽筋剥骨,就在今晚。”
本还带着一丝困倦的西泽此时彻底清醒过来,他用手肘撑起半个身躯,只铺着一层劣质薄布垫的木床发出尖锐的“吱啦”声,好像随时都会散架,又像是一种别致的嘲讽。
西泽脑袋低垂,细碎的棕色短发遮住额头,让侍女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明白愤怒和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被绝望的冰水冲刷过,现在的他出奇的冷静。
侍女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站在一旁好似事不关己,忠心不二的履行着一个下人的职责。
许久。
“还有多少信息,全部告诉我。”
因为低着头,侍女看不到西泽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以及掩藏在死意之下,正熊熊燃烧名为决心的火焰。
“汉东子爵放出消息,今夜他要在松果庄园宴请宾客,邀请所有人观看有关洛克尔侍卫长抽筋剥皮的节目。”茶兰的语气清冽,说这番话时依旧面无表情,好在西泽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
对此,他的回应让这位侍女的冰山脸第一次有了变化。
“我知道了,茶兰,你走吧。”
少女细眉轻挑,眨了眨眼,“殿下,你准备做什么?”
西泽咧起嘴想笑一笑,脸颊却像被极北的冰原寒风卷过冻僵,怎么也表达不出想要的效果。
最终,他只是低声说:“你很聪明,我相信你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没必要再跟着我受累。”
“殿下......”
“第一道命令,离开这个房间。第二道命令,离开这个房间后我们互不干涉,我不是你的殿下,你也不是我的侍从。”西泽抬起头,丝毫不掩饰略有些扭曲与狰狞的面容。
“现在,给我滚!”
低沉的咆哮回荡在旅店狭小的单间里,侍女茶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弯了弯腰做出回应,然后退出房间。
待一切重归寂静,落魄的人哀叹一声。
如果可以,西泽并不想吼骂最后一位陪伴他的人。但得知侍卫长被捕的消息后,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轰然爆发,这一刻的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助。
所有人都夸赞他是个具有智慧的学者,但在这个时代,学识渊博永远比不上让人慑服的武力,再多道理也不抵拳头的道理大。
没有力量的人不配掌控想要的命运。
西泽想起前世被玩家戏称不存在的一把神器,它是只存在于大陆编年史中混沌之神的圣剑,裁决世间众生之软弱,其上刻有上古铭文——
“凡人终究只是尘埃。”
.........
皎白的明月高高悬挂在没有繁星点缀的夜幕下,似丝绸缎带般柔和的月华均匀地洒落在大地上。
传说上古时期的月之女神会在夜深人静,所有生灵陷入梦乡时,驾驭由星辰编织而成的战车,三匹月光幻化出的雄鹿载着她奔跃在寂静的星空下,巡视属于她的时刻里的大陆。
这些传说只在巫师的藏书里寥寥记载几笔,少有人知道天启纪元之前发生过的故事。
不巧,西泽正是少数人里的一员。
“司掌月亮的神祗啊,请允许我在此呼唤您的真名——月之女神伊芙,请保佑我今晚能完成夙愿......您忠诚的子民西泽·卡修贝默。”
他的双掌合十,紧闭着双眼,面对散发着清辉的圆月微微鞠躬,像一个虔诚教徒对所信仰的神明进行最纯洁的祷告。
一阵夜风吹过,他挺直腰板,自嘲的说:“真是疯了,我竟然在跟最没用的一位神明祷告。”
殊不知,当说完这句话后,白月上开始出现微不可察的的黑斑,只是他已经无暇多顾。
“老子是个战士,不是学者,更不是什么殿下。”憋了二十年不敢说的话终于吐出来,西泽哈哈一笑,释放过后感觉无比惬意。
不远处,一个曼妙的身姿伫立在阴影中,完全隐藏自身气息,暗中窥视着这边。
听到西泽说的话,她像是发现了新猎物的野兽,伸出粉红色舌尖舔了下娇嫩的唇瓣,一副见猎心喜的意外表情。
.........
今夜的松果庄园一改往日的冷清气氛,在外面远远观望既能看到室内灯火辉煌,明亮的光线透过墙壁上的水晶窗扩散进朦胧的夜色中,为黑夜添上一丝温暖。如果有平民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感慨大呼贵族老爷的奢侈——实际上帝国底层的平民晚上还在用油料低廉的煤油灯照明,至于一铜鹿三根的劣质蜡烛,不遇上节日不会轻易点亮。
而贵族使用的是由巫师制作的晶灯,其原料是一种能储存光线的晶石,普通的巫师学徒只需稍稍加工,便成了能卖成金龙的照明工具。
实际上这座庄园汉东子爵并不常来,毕竟领地里属于他的房产太多,只有少数亲从才知道,子爵大人常居的地方比这还要大上一倍,单说里头最大的一盏水晶吊灯,夜晚发出的光芒堪比白昼,如若常人在灯下呆上一天,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至于庄园大门则不像室内那般奢华,两扇灰黑色的铁栅门对内而开,门柱上挂着两盏呈现昏黄光色的煤油灯,底下是两名穿戴轻甲、手持佩剑的侍卫矗立原地,警戒周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汉东子爵虽只是帝国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在他的领地里可谓是凶名远扬。就连下层的平民也知道,他们的领主不仅喜欢女色,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特殊癖好——给人剥皮抽筋。
这个癖好不是望风捕影、有人特意杜撰丑化这位贵族,而是根据真材实料的事件打底,不少围观那场屠杀的人至今心有余悸。
这也是子爵大人干过最臭名昭著的一件事了。
他将领地监狱看押的犯人带到绞刑台上,并宣唤周边的平民前来观看。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死刑并没有按照正常剧本打开。
汉东子爵先是遣散了在场的神职人员,仅留下平民与侍卫,然后他亲自操刀,向众人展示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杀人。
一把闪烁寒光的锯齿刀刃割开犯人胸膛,所有人都吓住了,子爵歇斯底里的笑声与特殊的撕拉声在四周回荡,胆小的人紧闭双眼,不忍直视这种精神失常的行为。
当一切重归寂静,人们以为要结束的时候,睁开眼却看到更恶心的一幕:他们的领主大人抬着一根血肉模糊的大腿,从中抽出一根青色的脚筋。
据说所有人离场后,都各自找地吐得不成样子,就连子爵的随从也不例外。
自这件事发生后,领地内的侍从像是换了一个面貌,变得更加积极听话,生怕犯了错误被子爵处以极刑。
例如今晚,汉东子爵亲自交待过要牢牢盯紧大门,防止有恶徒打扰庄园举办的盛会。
虽然看门的两名侍卫不以为然,但摄于子爵大人的凶名,他们依旧保证完美完成任务。
不过此刻突兀出现的人影让两人瞬间提高警惕,来人外披一件灰色短斗篷,边缘缝绣着细腻灵巧的花边,透过昏暗的光线能看清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的绸缎内衣,脚上踏着一双黑色马靴,腰间佩戴一柄细剑,典型的贵族派头。
这让两名侍卫放松警惕,但出于谨慎,他们拦下来者,其中一人张口问道:“请问您是?”
虽说西泽自知着装无可挑剔,可仅靠服装还不行,好在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深谙贵族风俗。
“放肆!”
他低喝一声,装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抬起右手搭在银色的剑柄上,语气不善道:“我是汉东子爵亲自邀请的贵客,区区两个看门狗也配质问于我?”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倒不是因为侮辱他们为“看门狗”生气,而是宴会都进行了一半,子爵大人的宾客早就抵达庄园,哪有敢迟到的,想必现在正厅已是攒三聚五准备欣赏节目了。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知如何是好。
西泽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就的炉火纯青,岂会看不出侍卫的难堪,当即装模作样的把手从剑柄上拿下来,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傲气凛然的斥责:“你们可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特勒西男爵应邀赶赴晚宴,因沿路遇上匪徒,不得已延误了约定时间。至于道歉的话,我会亲自与你们的子爵大人说。”
这番话变相说明了迟到的原因,却没跟门口两个侍卫亲自解释:一是贵族就算教养再好,也没耐心跟下人说太多;二是西泽笃定侍卫不会进去通报,单凭一个男爵身份足以吓到他们。
果不其然,侍卫在听到男爵名号后打了个哆嗦,甚至忘记询问怎么没有侍从跟随。
在这个时代,阶级层次尤为严明,贵族可以随意决定下层人的命运。看门的侍卫说好听点是贵族的仆从,实际上他们也没什么自由,生死都掌握在领主手上,更别说得罪了一位男爵大人。
一想到西泽在子爵大人耳边多说几句,侍卫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他们想像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压根是个假男爵,毕竟一旦发现冒充贵族可是上绞刑架的,谁会想不开自己找死。
西泽见伪装没有被识破,脸色放缓,顺水推舟说道:“你们对子爵大人的忠诚我能理解,现在我能进去吗,路上已经耽搁太久,我可不想听到里面那些人的嘲笑。”
侍卫哪敢说个不字,急忙让开身子,脸上带着赔笑。
见状,西泽微微一笑,正式迈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庄园,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亲自做出选择的葬身之地。
松果庄园并不大,沿着通往建筑的小路走上一会,便见到两名年轻的侍者迎了出来,他们没有再问来者的身份,而是抱以歉意的瞄着西泽腰间的佩剑。
“大人,这里不允许携带武器,还请交给我们,待宴会结束后取回。”
西泽不在意的解下佩剑丢给侍者,另一名侍者想为其引路,但被他拒绝了。
“这座庄园我很熟悉,不用你们带路。”
侍者一听这话,态度更加恭敬,敢放言对这儿熟悉的人都是汉东子爵的常客,是他们需要敬仰的大人物,可不能因为失了小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西泽收敛起虚假的笑意,上交的佩剑是一把装饰剑,在这个崇尚骑士精神、向往力量的纪元,贵族们为了附庸风雅会在腰间别一柄细剑,不过大多是些好看轻便的花架子,他们真正的武器还是权利。
天启纪元贵族宅邸的设计大同小异,就算不在宫廷生活二十年,仅凭着前世玩游戏的经验,很快便摸清内部的结构。
当他走进灯光绚丽的宴会正厅,驻步放眼望去,里面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端着盛满紫红色葡萄酒的琉璃高脚杯,全神贯注地听一人讲话。
那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形并不魁梧,反而比在场宾客还要柔弱纤细,像极了一个窈窕女子的身段,再配上那张邪魅妖冶的面孔,就算贵族之女到场也要为之倾倒。
他是宴会的主角,松果庄园的主人,这片土地的大领主。
“汉东子爵!”西泽在心底说出他的名字。
除了宴会席中最耀眼的汉东子爵外,他身后的大铁笼同样引人注目——里面关押的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大汉,只穿着贴身的亵裤,浑身遍布纵横交错淌血的鞭痕,令人惊心触目,因笼子空间范围狭窄,整个人只能屈身背倚在小臂粗细的栅栏上。
这场景让西泽的怒意勃发,用尽所有力量才忍下冲动。
他要离汉东子爵更近些才有机会。
“......要说歌兰王国,那可不能不提他们的公主,被那群愚民冠以明珠之称的高贵皇女,遥不可及的皇室瑰宝,到头来呢?”
西泽离近些后能看到汉东子爵坐在一张华美的金丝椅上,手扶置在木椅架上、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旁若无人般地侃侃而谈。
每讲完一段话,正厅里的人都要来上一段笑意,表示认真听了,还有人会刻意表现,询问事情的后续发展。
对此汉东子爵则会呷一口酒,慢条斯理的讲述故事的后半段。
在场不乏有趋炎附势之辈,更有摄于子爵的威势,不得不来此地捧场。但在宴会上,所有人的表情是一致的,面带微笑举止优雅,不管内心怎么腹诽,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到位。
谁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有特殊癖好。
现场再度爆发阵阵笑声,西泽的脸上阴云密布,这番话不亚于对他百般酷刑折磨——那名被羞辱的皇女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妹妹,从小陪伴成长的亲人!
他咬紧牙关,再也忍耐不住,恍如刀锋的杀意在此刻砰然爆发,大厅温度霎时间骤降,所有人都感觉空气变得凝固粘稠,难以动弹。
坐在大厅中央的汉东子爵嗅了嗅鼻子,轻轻放下酒杯,漫不经心的调笑道:“呦,从哪儿混进来的蛆虫,我还在疑惑怎么闻到一股尸体溃烂散发出的腐臭味,原来是客人里多了一只小虫子。”
在场没人笑得出来,子爵见无人附和他的话,不禁感到有些无趣。
他拍了拍手掌,面带优雅笑容,眯起双眼看着西泽说:“来吧小家伙,有什么节目表演给我看,最好是能让大家乐呵的节目,要是有一个人没笑——”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铁笼。
“你就要跟这头畜生住进一个笼子里。”
西泽的牙齿被咬的喀嚓作响,眼神冰冷的从袖口抽出一把半臂长短,闪烁寒光的短剑——“如你所愿!”
最后一字还未说完,其右脚借力一踏,整齐平铺在地面上的白石砖瞬间碎裂,呈现一个向外扩散的网状裂纹。
这一刻,他的实力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