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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侯是战功起家,与同是武将世家的萧家向来交好,可徐家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往来的人家,也多是温文尔雅、身长玉立的书生文人,徐家往上数三代,出过八个两榜进士,七八举人,秀才更是数不胜数,至今在朝中为官的也有两三人,徐氏书院一向广受读书人喜爱,京城的官宦勋贵子弟们,但凡打算考科举出头的,都削破脑袋想进徐家书院读书,以求能一击中举。
是以徐静卉同秦勉这样的武将家的男子们,实在是没打过什么交道。
更何况萧妤温只有一个十岁的堂弟,萧家也没有什么与他们同龄的年轻子侄。
妤温笑了笑,也不说话,这个时候她虽是主人,却不想替秦勉背这个锅,她看了看脸色局促的秦勉,转头又看了看秦翩若。
秦翩若睁着圆圆的杏眼瞪了秦勉一眼,伸手亲自为徐静卉添了添奶茶歉然道,“我这个哥哥,武人性格,最不喜欢规矩是真的,最不讲规矩也是真的,徐姐姐是重规矩的人,可今天在这的都是咱们年轻小辈,能自在些就自在些,徐姐姐不用管那些虚礼——我哥哥不过是来送锅鸡汤,权当是赔礼吧。”
徐静卉长在书香门第,与萧妤温相交甚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心中更是常常向往铁马冰河的军人豪气,秦家兄妹已经将话说的开,秦翩若又递了台阶给她,她于是浅浅地屈膝半福当是全了礼数,连声道:“广安侯世子生性豪爽,秦妹妹活泼洒脱,我还虚讲那些规矩做什么?”
秦勉微笑颔首,算是回了礼,而后爽朗地笑了起来,指着妤温的方向道:“我就知道,这丫头交的朋友,没一个不是豪爽的,徐姑娘当真不是个俗人,跟那些个呆木头不一样的!”
仿佛没有跟萧妤温交好的姑娘都是木头人似的。
可满京城跟萧妤温交好的姑娘,总共五个手指头也就数过来了。
秦勉这话万一传了出去,她们三个姑娘可不要做人了。妤温还好,是个路子野的姑娘,秦翩若是秦勉的亲妹妹,自家哥哥怎么夸妹子都是没错的,可徐静卉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京城里的贵女同她交好的数不胜数,这话一传出去,不知道的难免要说徐静卉“目下无人”“心口不一”,恐怕和京城的贵女闺秀们从此要撕了帕子再不交好了。
这话一说出口,除了秦勉自个儿,三个姑娘都愣了愣。秦翩若又瞪了秦勉一眼,妤温也没有好脸色,徐静卉更是尴尬,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萧妤温看着这地界儿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心里骂了秦勉几句,扯了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笑容:“秦世子还是赶紧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若是再待会儿,我母亲恐怕就要过来念叨你了。”
秦勉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一时想道歉,又见妤温已经给了台阶下,一时便又顺着她的话音接下去,神色难免尴尬,声音不由喃喃:“这鸡汤味道不错,你们权当宵夜吧。”
说完作了个揖,转身走出了帐子。
瞧那个样子倒像是逃出去的。
妤温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
头一天的狩猎结束后,宇文峥进了帐子换上一身轻快的常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府里清客递过来的消息让他们父子三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湖南去岁冬天大旱,开春有所缓解,可流民依然不减,在湖南之国的英亲王派兵阻拦想要涌入长沙府的流民,手段残忍,罄竹难书。
流民因此不敢再向长沙府流动。
开春渐渐变暖,流民便结伴渡过长江,或伐木简易造船,或以肉体之躯游过长江。
春寒料峭,过江的流民,十死四五,却继续向北往汉阳府前进。
成国公就在汉阳府,眼见往汉阳的流民逐渐多了起来,府里的清客便派人来送信。
今天傍晚父子三人便在商讨这件事情,一时都很是无序。
可对于宇文峥而言,莫名其妙的是,即使是到了现在,他的脑海中,居然还是对昨天在林子里意外遇到的那个少女,有些念念不忘。
原来她竟是萧大将军家的掌珠,难怪能那般模样躺在小树林里便安然入睡,虽然有些大大咧咧,却倒也颇有将门风范。
一点儿也不像母亲说过的京城里那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足不出户笑不露齿。
这样真性情的姑娘家,倒挺像秦勉的那个假小子妹妹。
大约有六七代人之前,在本朝开国之初,秦家是宇文家的家将,这其实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渊源,开国之初,成国公府与广安侯府都是握着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爵位,均在京城定居。直到十几年前成国公奉先帝之命巡按四川,而后在汉阳就府。
秦勉是秦将军家的小儿子,从小顽皮又激灵,同陆家的孩子一同长大,是他的拜把子兄弟,秦勉的妹妹秦翩若年纪虽小,却胆大有趣,秦将军不拘着她的性子,从小也算得上是在军营里长大,一身武艺加上一股子蛮横,反而有好些家将军要等着秦小姑娘长大了来排着队提亲。
萧大将军的女儿应当也是娇养的很,只是毕竟在京中,想来应当恐怕不会打小就把娇滴滴的姑娘放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吧?更何况,听闻萧夫人是江南士人之后……也难怪,萧姑娘在大典上坐的那般端庄,瞧着举手投足也十分合宜。
宇文峥剑一样的眉毛皱了一皱,那姑娘似乎睡的极其不安稳,神色不大正常,嘴唇发白,脸色异常,若不是担心她有什么意外,他也不会贸贸然上前去不无担忧地叫醒她。
父亲再三叮嘱过,此次进京,他们兄弟都要谨言慎行才好,莫要招惹什么莫须有的麻烦。
哪里知道那丫头张口第一句话竟是“我还活着吗?”
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瞪着他的时候,莫名地带着怒气。而后是疑惑,思量,惊喜,惆怅,不敢相信……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一双眼睛里竟能盛的下这么多的情绪,真是叫人吃惊。
宇文峥回想起这个场面,莫名地弯了嘴角,小丫头莫不是做了什么梦,癔症了起来罢。
想到早晨他牵着马路过,朝着她笑了笑,那丫头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竟也低着头微微地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那丫头想必不会是对着他笑的,可偏生瞧着那个笑容,有一点好看。